■ 阮伟鸿

　　给女儿讲了个关于我朋友和她布娃娃的故事。

　　这个朋友年少时玩具都是捡来或者自己做的，比如从黄沙堆里挖出的花纹石头，工地上的毛竹结，灶头间用完的火柴盒，弟弟那里要来的溜溜圆的弹珠，也有自己画好剪下的单薄的纸娃娃。

　　比她小很多的表妹，有个红色的大洋娃娃。娃娃有双会眨眼的大眼睛，平放着，闭上了，抱起来，睁开了，晚上放在身边，还能听她述说心事。朋友特别羡慕，想借走娃娃，但不想惹表妹哭，因为表妹也正是个娃娃呢，于是总让爷爷送去表妹家住上几天，借口是想妹妹了，其实也想着洋娃娃。但不可能常住呀，也不敢向大人开口买一个！想要个娃娃的念头像田边的茅草一样，不断在她的欲望里疯长。于是她决定自己做个布娃娃。

　　家里没有可以供她挥霍的布，所以计划第一关键，是要有块适合做身体的布头。终于，等到家里请了裁缝来做衣服，两个八仙桌拼起来的工作台排场很大，她跟在裁缝屁股后面，趴着桌面，一边冒着星星眼一脸佩服地看裁缝划线、剪裁，一边偷偷地用手臂肘扒拉下几块巴掌大白色的确良的碎布头，让其不经意的掉落在地上。问裁缝：“婶妈，掉地上的布你还用吗？”裁缝是个明白人：“拿去玩吧！”她马上捡起来揣入口袋，跑楼上去了。

　　材料有了，“工程”也该开始了。

　　没有模板和图纸啊，全靠她的小学美术功底去设计。对着镜子比划：头、脖子、身体、四肢。剪下圆，剪出方，相同的布块正面相对，缝一圈，留出缝口，把正面翻转出来。一个一个零件的框架做好，得往里面塞棉花了。关上房门，翻开床单，在棉花毯的角落里掏棉絮，一抽拉，就会放射状的多带出一部分来，把带出来的塞回去，捏一捏，松一松，让其尽量恢复原状不露马脚。听听门外没有动静，再换一边，继续掏挖。扯出来的棉絮从缝口里一点一点塞入，不够，继续霍霍棉毯，到最后连毯子的完整性都不去考虑了。将塞足棉的零配件，一个一个按顺序缝合后，用圆珠笔画上眼、鼻、嘴，一个比她手掌大、扁凸壮的光头娃体算完成了，巨丑，丑到她都不好意思给添上头发。有了第一个，也算打下了基础，布头还有余，就做了一个更小些的，把一卷紫红色的细缝纫线，剪成若干根，一根一根的缝到头部，有头发的娃娃果然秀气了些，虽然还是丑，但穿上剪出来的简单衣服，还是有点娃样的，到底是她自己做的么，毕竟她的母亲也从没嫌弃过她又黑又笨呀！过段时间奶奶晒毯子，惊呼：“哎呀，被絮哪来那么多洞？”她抢着回答：“可能有老鼠吧。”奶奶笑了：“哦，看来这老鼠还不小！”没有继续追问，也就放下了心。

　　这两个丑娃成了她的心头宝，不再臆想表妹的洋娃娃。她睡觉时放在枕边，读书时让坐在桌前，想讲诉悄悄话时，在她手心里和她面对面。布娃娃安静地陪伴了她很多年。

　　女儿听完我的讲述，瞧瞧写字桌上一排大小不一的各种娃娃，瞧瞧我手中正在收尾的娃衣，哈哈大笑：“那个朋友就是你吧！”

　　后来那两个布娃娃呢？

　　消失了，不止娃娃，还有我的年少时光！

　　我有些怅然。她捏捏我的手，眨眨她的细眼睛：“你看，我在，我是你会说话的真娃娃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