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:古华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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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05月15日 星期二 出版 上一期  下一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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瞩望青菜
  ■ 高明昌

  春暖是作用于心的,其他不说,衣服一件也不减,人走路的样子、面部的表情、讲话的节奏、拿东西的动作,开空调的次数与时间,统统有所两样,这是我年初三回到老家发现的秘密。当我在菜园看到青菜时,心里荡漾起一种走过阴冷岁月的温暖喜悦。我感觉到了人类精神领域等待与期盼的坚强,人类物质领域追求与实践的急切。人的期待充满神奇,而期待一定如意。一个节气还在过渡当中,那个与生活、生命相对应的时光已经来到你身边,这一切已经真正成为一种燃烧希望、感觉美妙的形态,它类似于我小时候筑了堤岸拷鱼,下了渔网捉鱼一样,最后总能看见鱼、捉到鱼。现在,在绿茵茵青菜的神态里、颜色里、情势里,我看到了时间带给植物,带给人类的那种瑰丽。

  青菜是从土里长出来的,而在这之前,是母亲用锄头翻开一片片的泥土,捣碎、晒干,让太阳的光晒进去的,让温暖留在土里的。那时候,脚底踏的是土,手里捏的是土;白天看的是土,晚上看的是土;阳光下看土,下雨天看土,落雪天看的也是土。四时的日子里,风刮过,雨淋过,雪落过;冷经过,热经过。看上去是时间的流逝,是环境的考验,其实是一个漫长过程的历练,逃脱不掉的。母亲说,种菜想吃菜,是可以吃到自己种的菜的。这样说来,种菜的过程是有点意思的,而结果是有点意义的。种菜是体力活儿,脑力其次,母亲的脑力够了,菜种好了,天天看看青菜,就是天天等待一个开心的日子。母亲笑咪咪,大棚里的青菜不是天底下的青菜。天上的阳光、雨露、霜,都让大棚隔离了,隔离了就有距离,这距离确实无关青菜生死,但有关青菜质量。

  我们要感谢母亲,同时要感恩土地和上苍,感恩它们给了我们时空以及心情的变化。人的心情是随着青菜的大小、粗细、矮短的变化而改变,而这正是生活的另一种形式,从一粒菜籽,变成一棵小苗,再变成一棵大菜,从只能看到可以吃,到可以吃到可以吃好的,比如菜甜了,除了天地的恩赐,就是人的劳作。清晰记得,什么时候要间苗、锄草,什么时候要浇水、浇粪,都是二妹在母亲的吩咐下完成的。这是一代人给一代人传承生产的技艺,但把握好青菜需求营养的时间、分寸,是人在寻求与自然适切的机理,诡异而美丽。所以想,青菜的生长充满了奥秘,探究是必要的,扭转是愚蠢的。青菜的起蕻只能是在立春里,用其他手段提早摘到的菜蕻,不可能是自然的菜蕻,而是化肥的催生植物。

  青菜终于开花,那是沐浴霜迹以后的结果,如何开法?青菜自得知。我一直以为青菜开花是青菜生命激扬的一个表现,也是生命走向衰老的一个特征。青菜要开花了,我们叫做青菜起蕻了,这起蕻的青菜自是另一番的情景:矮桩般的样子,结实可爱,中间突突地长出了几根菜心,筷子般粗细,下粗上细,向上伸去,一派锐不可当的架势。开花了,花朵微小,几朵连着开,第一朵长在最长的菜杆上,先是青色的,后有点黄,有点红;猎猎风口里,不弯斜,不弯曲,总好像对着太阳挺立着身板。我看见菜花的时候,我就坚定不移地认为,这是青菜赠给我们的最后一道佳肴。后来的青菜,与我们的老人一样,代表尊严的外貌就此不忍卒看,但生命依旧灿烂。这是对的,灿烂有个时间段,人与青菜毫无两样。

  一棵棵青色的菜,一朵朵鲜嫩的花,把一个个的季节送到我的身边,让我看见了青菜的整个生命起源与消亡的过程,而春节里对青菜花朵的瞩望,使我对青菜的生长有了新的理解,我由此养成了低头瞩望的习惯。平日里,我们习惯了对天空的仰望,习惯了对雨天晴天的评价,习惯了乍暖还寒的议论,为什么不愿意对一棵青菜表示自己内心的尊敬呢?青菜长大了,起蕻了,开花了,一种生命状态变换成了另一种的生命状态,都是值得庆幸与赞美的。想到这里,真想说,让我们一起去看看青菜。相信长久的瞩望,我们还会发现生活的其他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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